桥头二狗

春柳挽春风,春酒对长空。
春江千万里,春山杳无踪。

《山河空邈然》外卷(11)

外卷·南国发几枝

CP:初代宁王/徐增寿(朱棣小舅子)


11.番外·长生愿(上)

宣仁五年,政通人和,皇帝迁都开封,又设立北、南直隶,亲自整治黄泛区,鼓励南北互市,稳定北方农耕。同时开放辽东马市,以钱粮布匹与蒙古诸部、女真诸部交易马匹草料、皮草药品。

马市设立后,皇帝敕令,调动大宁卫和大辽卫巡行,并另遣内官亦失哈督查互市贸易,又令钦差大臣在辽东各地设立学堂,鼓励百姓参与科举乡试。如此,逐渐形成了亲王屯兵护国,钦差理政兴学,宦官督政监察贸易的局面。

等到初夏吴王亲自造访大宁时,所见的便是一派祥和,欣欣向荣的景致。

朱橚许久不见十七弟,特意从苏江采办了一堆用度,满满两大船,浩浩荡荡地就来辽东看弟弟。路过北平时,在亲哥家里小住几日,又被嫂夫人塞了满满一大车物件,一起带去大宁。


这日惠风和畅,万里晴空下草原风吹一阵绿波千里浮动。

大宁城内热闹非凡,男女老少看着一箱箱物资被并排的四批大马一车连着一车运进城来,络绎不绝,阵仗浩大,都啧啧称奇:莫不是宁王终于想通要大婚了?

吴王乘着马车,哼着苏州的评弹小曲儿,接受着百姓们歆羡的目光,自我感觉良好,瞧瞧,咱这哥哥当的,多体面。

眼瞧着快到宁王府,两排护卫夹道相迎,正门前一双人并肩而立,一人高挑而劲瘦,明紫衣袍,金冠束发,金带垂肩。旁边一人绯红朝服,一品狮补,配乌纱冠,明明是武官的装扮,偏偏眼角眉梢一派文士雅量的风致。

马车才停稳,吴王已然跳下,直扑到宁王面前,把人抱了个满怀:“十七弟哟,快让哥看看,瘦了没?”

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世的关系,宁王对这位五哥很是信赖,回抱着在他背后拍了拍,有些不好意思:“五哥……这会人多……”

老五反应过来,放开怀抱,又对着徐增寿一顿寒暄:“小徐将军啊……”

宁王干咳一声亲情提示:“五哥,是定国公。”

徐增寿则觉得无所谓,都是虚名:“不打紧,吴王远道而来,不如先入内坐下,与宁王慢慢聊。”心里一阵小九九,吴王也您看我这沉稳如一家之主的架势,称呼我一声“妹夫”最好不过!(明明是一家主母)

吴王很满意,也说:“就是就是,小徐,你我也不必见外,走走走,咱们进去说。”他挽着十七的手一路絮絮叨叨地进了前厅。

留下徐增寿跟在后头腹诽:小徐?那他大哥二哥在吴王心中岂不是大徐、二徐?唉,随便吧……

三人在正厅坐定,王府管家吩咐下人呈上茶水糕点,吴王接过下人呈上的热帕子擦过手:“且慢,十七弟,小徐,且尝尝我从南京带来的好东西!”

吴王的随从鱼贯而入,捧着各式器具摆上圆桌,国公一一看清,两眼泛光。

宁王原本不喜欢吃点心,但见徐增寿喜欢,于是笑得很开怀,又听五哥说:“十七啊,哥还给你捎了些今年的新茶。”

这一句正中下怀,宁王当即说:“五哥有心,今日弟弟烹茶,为五哥接风。”

老五笑得也很欣慰:“这样好,许久不见,十七弟风雅不减。”

徐增寿见他兄弟二人你来我往地,不甘心被晾在一边,又见吴王手下还在络绎不绝地搬运东西,问道:“吴王殿下,您这次带了多少好东西来辽东啊?”

谁知吴王别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:“小徐你有所不知,我只带了十车,另外十车是魏国公和四嫂托我捎给你的。”

徐增寿心底特别感动,面色一红,宁王朝他笑笑。

但听吴王又说:“可我一路行来,也不见定国公府,这些东西也不知道给你运到哪里去。”

这话一说,小徐脸更红了,周围的仆从和侍女们都掩嘴偷笑。

宁王一本正经道:“先放我这吧。”

五哥有些不解:“不对啊,定国公不住在国公府里,难不成……住在布政司衙门?”

徐增寿干笑:“承蒙王爷记挂,倒也不至于……”

宁王说:“五哥,原本是定国公府营建时出了些问题,会州和广宁州两处布政司踢皮球,都不愿出钱,所以迟迟没有落成。”

吴王惊讶:“怎会如此,那皇帝也不理会?”他拿起一块糕饼边吃边听。

徐增寿装模作样地叹气:“唉,皇帝圣明,这几年忙着料理科举、税制改良,只说让南京那边看着办,南京又踢给了开封,开封踢给北平,北平布政司上报后,我姐夫听了觉得不可思议,说天下哪有小舅子盖房子姐夫出钱的,又一脚踢回了南京,如此一来二去,没了下文。”说完也上手开吃。

吴王很愤愤:“四哥这件事做得不地道,北平是重镇,应当他牵头,让北平、南京、开封各出一部分才是。”

(燕王:老五你怕不是个憨憨……谁敢出这个钱?)

宁王顺水推舟:“嗯,弟弟也不平,索性我还没成家,王府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,于是就委屈定国公暂住一段时日,等何时国公府落成了,再贺国公乔迁。”

吴王点头:“还是咱们十七识大体。委屈你了,小徐。”

徐增寿很配合地回应:“哪里哪里,不委屈……”

谁能料到,一直到数十载后宁王病逝,世子因无力镇压朵颜三卫而上表请求迁回关内,这定国公府也没有落成。


朱家王爷有个不成文的习惯,饭桌上聊家常,饭后品茶的时间聊公务。果不其然,下午几人在王府后院听曲喝茶的空档,朱权挨着老五,问道:“五哥此番来辽东,还有那些要紧事是小弟可以出力的?”

戏台上的伶人咿咿呀呀地唱着北曲的《黄粱梦》。

朱橚从不疑心他,毕竟这个弟弟是他看着长大的又深得亲哥的看重,与他交代道:“皇帝大哥最近不知怎么,偏听方士之言,想要服用丹药求长生,那玩意能吃么,十弟怎么去的,咱大哥只怕全然忘了。”

朱权皱眉,连徐增寿也凑过来,直摇头却不便多言。

朱橚继续说:“那金丹掺了朱砂,大哥有几幅身子骨这样造,我看不过去,把几个炼丹的方士当堂暴打了一顿,又让人直接烧了他们的丹房…搜出了几本秘方,细细查验,尽是一群欺世盗名的狗东西…”

朱权笑了一下,可以,这很老五,调侃道:“当着大哥的面?”

朱橚得意洋洋翘着二郎腿:“那可不,大哥最疼我了,见我闹大了,就安抚我说以后不再吃丹药,我这才作罢。”

徐增寿心生敬佩:“王爷厉害啊!”

殊不知当时宣仁帝也想发火,可刚说了一句重话,吴王,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亲王居然当场一哭二闹,就地打滚撒泼,整得皇帝大哥没了脾气,草草作罢。

吴王说:“大哥都这么说了,我也见好就收,自请来辽东采集珍品,带回去给咱哥进补身子。”

徐增寿突然明白为何皇帝如此信任五王爷,愿意让他就藩吴地,辅政太子,这么一位对兄长真性情,且只喜好采药云游听小曲儿的王爷,全然无公害。

宁王点头:“如此,再好不过,明日弟弟愿陪五哥一同去马市寻药。”

“还有一事,是我路过北平时,听四哥念叨的……”吴王突然压低声音,但他反应过来徐增寿也在场,这件事不方便说,只好哼哼两声,离座更衣。

徐增寿见他走远了,对着朱权抱怨:“你哥防着我呢。”

朱权给他的杯子满上新茶,又推过来一碟子荷花酥到他面前,说:“五哥心思直爽,别在意。”

国公大人很不满意,啃着点心,不依不饶:“那十七王爷今晚和吴王说说咱们的事儿?”

宁王有些犯难:“这个……你确定?”

徐增寿呵呵:“怎么,殿下为难了?”

朱权说:“五哥知道了,回了南京,魏国公定然也就知道了。”

徐增寿吃完一块荷花酥,叉着腰,全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度道:“知道就知道吧,天高地远的,我大哥还能顺着京杭运河来大宁抽我不成!”

朱权只觉得好笑,抬手给他擦去嘴角的饼屑,下人纷纷低头表示习以为常。

两人贴着说了会话,远远瞧见吴王大步流星地回来,又默契地各自挪开,佯装听戏。


夜来塞上寒凉,宁王府的戏台收了阵仗,书房内温着一壶南京捎来的黄酒,兄弟二人相对而坐。

吴王嘱咐随行的侍卫们都在外头候着,见内室再无外人,才与弟弟说:“前些日子在北平,四哥特意嘱咐我,说近日听闻,鞑靼的骑兵用上了咱们神机营特制的兵器和火器,只怕是出了内奸,走私军备,四哥这几日愁的睡不好觉,又不能打草惊蛇,不知十七弟这边可有听到什么风声?”

宁王微微皱眉,思索一番:“确有耳闻,前些日子,小弟也在追查此事。怎么,四哥怀疑是军备是从朵颜这边流出的?”

吴王看着他,很担忧,若是从朵颜三卫流出,十七弟只怕要以连坐论处,他嘱咐道:“十七,你先别急,不妨先想想这些日子,身边人可有什么异常?”

异常?宁王心下考量了一番,麾下十几位地方守将,督察太监亦失哈……并无不妥。

二人密谈良久,将边关几十处要塞卫所一一在地图上圈注,其中有十余处城镇暗地里都有黑市,就像角落里的老鼠,坟地里的野草,宁王早已遣人四处查探,一时也难断定缺口出在哪里。

朱橚忽而问:“十七,你怎么不提定国公?”

朱权不假思索:“五哥,那不能。”

朱橚谨慎道:“十七,哥哥知道你与他少年相识,只是这位小国公看似乖张,实则行事机敏,不声不响地就能攀上辽东钦差的高位,我怕你灯下黑,察觉不到。记着,私交如何,不能耽误了国事。”

朱权暗自好笑,只道:“五哥,徐家一门二公,已是举世无双的恩宠,怎能再生异心?”

朱橚觉得有道理,可察觉到些许端倪似的,心里有些不安,说不清楚:“这话不错,可毕竟人心难测。十七,只有咱们兄弟之间才是骨肉至亲,两不相疑,不比旁人。”

朱权看着眼前的五哥,想起前世朱橚的境遇,心底生出一丝难言的欣慰,点点头:“哥哥教诲的是,我记着了。”

吴王又说:“你将定国公迎至府上,确实高明。咱大哥如今是大明天子,不比从前,让这位小国公来辽东,其实就是看着你和十五,十五弟看不透,你却能坦荡收容,正是磊落无私心的表现,我瞧得出来,大哥对你此举很是放心。可是定国公毕竟不是咱们一家的,你还是……”

朱权忍不住干笑两声,打断他道:“五哥,其实……”

老五有些诧异,想听他的看法:“嗯,你说。”

宁王顿了顿,突然很疑惑,为什么老四老五一个娘胎出来的,差别这么大,他掂量着用词,说:“其实,徐季年并非外人。”

朱橚疑惑,一时没明白味来。

朱权那双幽深含光的眸子一转,笑着说:“五哥,小弟听闻早些年母后曾赐给嫂子一根藤杖,用来督促五哥言行。”

被小弟揭老底,堂堂吴王老脸一红:“说正事呢,提这个作甚,都是从前的事了。我年少时确实有些骄纵,只是你嫂子心善,舍不得动手,从来就是请出藤杖吓唬我一番,便作罢。”

朱权便说:“母后担心哥哥,让五嫂在旁督促劝诫,可哥哥也知道嫂子心里还是向着你的,不是么。”

朱橚嘿嘿一笑,点头:“这是自然,哪有媳妇不想着自家丈夫的。”

朱权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:“五哥,季年待我,也是如此,不用疑他。”

朱橚一时间哑然。

十七弟和徐家幼子?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,想起昔年在南京给父皇贺寿,玄武湖上的灯会,他和老四喝得酩酊大醉,泛舟赏月,遥遥望见十七和徐增寿伏在龙舟的栏杆上齐齐抬头看烟火,不时耳语谈笑。他本想招呼十七弟过来喝酒,却被老四拉着,吩咐行船划向别处去了。

想来似乎是意料之外,又恰似顺理成章。


第二日清晨,竟是乌云压城,风雨欲来。

宁王亲自护送吴王至海西马市,挑选药材,内官亦失哈向来八面玲珑,早早安排了伴驾的内侍和参观行程,且亲自奉上了几十种珍品,以供吴王精挑细选。

亦失哈虽是宦官,可他出身女真部落,从前跟随燕王北征,还精通汉语和蒙语,身形威武不凡,远远看去,便如一个剽悍豪爽的汉子。偏偏他还是个粗中带细的全才,善于平衡女真各部的势力,打理边关互市不到一年,初见规模,市集之内,云集了蒙古、女真、高丽乃至日本的货物。

他各地远远见亲王的车马来了,立即下马上前恭迎。

朱权习惯骑马巡营,一见亦失哈,立马而笑:“许久未见,亦失哈,近来海西可还太平?”

亦失哈上前为他牵马,引入市集,开口便是语气诡异但流利的中原官话:“劳十七王爷挂念,有您坐镇,又有吴王亲临,给那些鼠辈们一百个胆子,也不敢从地底下钻出来寻死。”

宁王闻言大笑,翻身下马,拍拍他的肩膀,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吴王的马车前头。

高大的女真汉子,站在宁王身后,竟衬得宁王有些文弱细瘦,他大大方方地撩起官袍,行礼道:“恭迎吴王千岁。”

车前的棉帘一撩,吴王一见亦失哈,也很开怀,因着他从前是四哥手下的得力内侍,倒也不见外,下车扶起他,只说:“快些起来,亦失哈,好久不见,听闻你从北平回了辽东老家,还未恭喜你晋升。”

亦失哈憨厚一笑,带领着一帮内官们奉迎两位亲王入市采办。


会州布政司内,大小官员纷纷前往海西随行打理吴王一行,只留下少数几人,定国公料理了这几日的公务,而后匆匆换上一套轻便的蒙古服饰,伺候他换衣物的小厮忍不住道:“国公,不是小的说您,您太白净了,一看就是咱中原人。”

徐增寿闻言轻笑一声:“那你说怎么办,我都来大宁四年了,死活就是晒不黑。”

他忽而想起什么,吩咐道:“你说得对,快回一趟宁王府,把昨日戏班子用的彩绘取来。”

正当大宁上下都在为辅政亲王亲临马市而倾注兵力人力护驾时分,无人关注,一队蒙古装束的轻骑由城西悄无声息地策马而出,向北方的泰宁卫挺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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