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头二狗

春柳挽春风,春酒对长空。
春江千万里,春山杳无踪。

《山河空邈然》外卷(13)完结

外卷·南国发几枝

CP:初代宁王/徐增寿(朱棣小舅子)


13.番外·长生愿(下)

暴涨的胪朐河水一夜奔涌,九曲十八弯,穿梭过辽阔的绿野间,裹挟着草原上英雄叱咤风起云涌的传说,尽数东流。天将明,微弱的霞光在深深的云海缝隙间零星透射出几缕冷凉的白光。

迎面的凉风也是丝丝湿冷的水汽,吹入营帐,将朵颜卫指挥使从浅眠中唤醒。哈兀歹睁眼,掸去脖子上的一只飞虫,召来副官,再次确认:“安哥他们还没回来么?”

副官守在大营外苦苦支撑了一夜,此时也是眼皮打架,说话间牙齿打架:“哈兀歹大人,您已经问了二十几遍了,没有,安哥带出了五十三人,现在一个也没回来。”他一面回应着,同时招呼侍女端来热水和食物。

哈兀歹哪有心思吃饭,抹了一把脸醒神,匆匆饮下半碗牛乳,骂道:“这群草包,对付一个白脸的汉人文官也要花这么久的功夫。”

副官性子耿直,只说:“大人,安哥他们的箭术,和曾经的神箭哲别一样,即便是九天上的雄鹰,也能一箭射下来,您再等等吧。”

说话间,外头隐隐传来群马奔腾的响动,由远及近,地面也微微震动。

他们都觉得不太对劲,拿上兵器冲出帐外,还来不及召集卫兵,整个大营已经被几千铁甲骑兵们层层包围,铁桶一般,插翅难飞。

哈兀歹毕竟统兵多年,强装镇定地走向辕门,高喊:“你们是奉谁的调令,出来与我对峙!”

无人应他,于是哈兀歹又用汉语重复了一边。这时,一双铁骑从铮铮铁甲中走出,马背上竟然是去而后返的定国公徐增寿和泰宁卫的首领忽剌班胡。

忽剌班胡居高临下地瞟了他一眼,像看着一只山沟里的脏老鼠,与他不同,忽剌班胡出身于高贵的弘吉剌部落,血统纯正,向来看不起他,此时更是轻蔑,对徐增寿用蒙语冷冷道:“徐大人说的不错,这个杂种果然与阿鲁台暗中勾结,怪不得从前几次出征,他们朵颜部的伤亡总是最小的,趁着我们泰宁卫与阿鲁台血战,他们趁机做大,侵占我们泰宁部的牧场和人口。”

徐增寿也懒得看这个自以为是的叛臣,大咧咧道:“忽剌班胡,你说咱们如何处置他?”

忽剌班胡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,有些兴奋:“徐大人可听说过木驴?按照我们蒙古人的规矩,背叛主人的奴隶,要把他的四肢牢牢定死在木驴上,放在人口密集的集会上,直到鲜血流尽!”

哈兀歹自知阴谋败露,索性怒骂道:“忽剌班胡,你算什么东西?是你们背叛了蒙古,甘愿做汉人的走狗!”

忽剌班胡也不废话,抬手一鞭抽下来,打烂了他半张脸。


宣仁五年夏,朵颜卫首领暗通鞑靼,枭首示众,左右欲降,然泰宁卫指挥使不允,一律坑杀。

朵颜残部和领地被泰宁、福余两部瓜分。


入夜,暑期渐起,宁王府书房内,定国公挑亮桌上的明灯,正在撰写奏折,蒙东平定叛乱,还需上报朝廷,封赏泰宁、福余两部的首领。

朱权推门而入,绕过画屏,见他写得入神,便不作声,坐在一旁兀自摇扇子。

却听徐增寿问了句:“怎么不和吴王多聊一会,明日吴王回南京,再相见也不知什么时候。”

朱权这才走过来,瞥了眼公文,回他:“五哥前些日子亲自去了趟长白山,这会乏得很,早早睡下了。”

徐增寿嗯了一声,提笔,回头看他:“吴王殿下采药都采到长白山去了?”

“呵呵,哪儿呀,五哥从前就喜欢游历名山,这不打着采药的名头可以在外多闹腾几天。”

许是眼睛有些累了,徐增寿后仰着,靠在椅背上,浅浅地呼着气,他只披了件单衣,此时领口松松地敞开着,露出白皙的颈项、前胸,浅浅的锁骨汪着一层细密的汗。

朱权不动声色地饮茶,移开目光,听他说:“吴王最是逍遥,不像你和我姐夫,守在塞北小半辈子,风吹日晒。”

“怎么,想家了?”

徐增寿难得沉默了一会,没说什么,直到朱权走到他身边,又拿起笔,问了句:“胪朐河怎么写?”

朱权觉得好笑,弯腰就要给他代笔,被徐增寿用左手拍开,摊开掌心伸到他面前,宁王会意用指尖在他手掌上写了几笔。

“都不知道是哪几个字,怎么一听马匹饮水就知道是胪朐河一带?”朱权写罢,顺势吻了一下他的掌心。

徐国公很得意,一边写着,一面笑道:“你不是和我说过嘛,上辈子我姐夫不信邪,非要亲征鞑靼,追击到胪朐河时血战而归,见那里水草丰美,是蒙古人牧马安息的大本营,便取名为饮马河。”

“我什么时候说的?”朱权有些差异。

“三年前,咱们去云雾山消夏那会。”

朱权随口说过的话,似乎他总能记得很清楚。他低头,轻轻地吻了吻徐季年鬓边的乌发。

季年被他撩得有些情动,商量道:“十七爷,容臣先把正事办妥了您再闹,成么。”

宁王有意逗他,应承着,却顺着耳后根亲下来,一面双手在他身前揉搓着。

“还有最后一行……嘶,殿下,你别……”小几上的玉质香炉散出幽幽的,甜丝丝的袅袅青烟。

“定国公若是不愿意,就在奏表上参我一本,罪名就写……猥亵朝廷命官,妨碍公务,如何?”

徐季年手脚都软了,狼毫被他夺过去,在笔洗中来回洗弄干净,探到肚脐上,笔尖还没落下,一滴淡淡的水墨就滚落进取,在粉嫩的脐眼里打着转。

朱权一手执笔,一手撑着椅背,把他围困在方寸间,低眉落下笔触,勾画着,腰带被他随意搁置在扶手一侧,忽地轻笑:“今日这么快就起来了?”

他的腰腹最是敏感,平日一碰就颤颤巍巍的发抖,这会更加打颤,被奚落得面上滚烫,咬牙道:“关门没?”

朱十七故意道:“没呢。”伸手去扯他的裤带,他哆哆嗦嗦地,平尽全力攥着那个系带,摇着头。

“你,你,你先把门……”

“你都在王府住了四年,即便是个傻子也知道你和本王什么关系,怕什么呀。”

国公大人几乎要被他弄哭,身心两方面的那种,软趴趴地哼哼了一句:“云衡……”

朱权一怔,像是心底最柔软地地方被细嫩的茸毛轻轻地拂过,俯身抱起他,走向内里的矮塌,笑道:“逗你玩呢,早关了。”

从前他们在金陵盛夏的夜里,总会吃到岭南加急送来的荔枝,用冰块镇好了盛在琉璃盘中。那种唤作妃子笑的果子,有两层皮,外壳深红,内里还有一层薄薄的白衣,撕开来就是多汁的白玉果肉。他轻轻挑开仅剩的一层单衣,像剥开荔枝的一样,汁水四溅。


(此处省略一千字)


窗外虫鸣不断,徐徐晚风入户。烛火摇曳间,只见灯下的徐季年停一身薄汗,愈发白的发亮,朱十七原本伏在他背上,粗粗地喘着气,见状随手从枕边扯来一条汗巾,给他擦拭着,啧啧称奇:“你怎么晒不黑?”

国公大人哼哼两声:“我天生丽质,殿下嫉妒么?”

“不,不嫉妒,男人太白看上去一点也不威武。”

“呵呵,男人胡子太短也很弱气好么!”

“这你就不懂了,胡子太长,像我四哥那样,骑马奔袭的时候还要在胸前挂一个口袋装胡子,麻烦。”

“这就是殿下每天早起都要打理胡须,磨磨蹭蹭的理由?”

“左右要修剪得对称整齐,这才周正!”

“切……那日我从泰宁回来时,穿着蒙古的服饰,佩长剑,骑着黑骏马,难道就不威武么?”

“……”王爷不说话,想笑又忍住了,转身去拿扇子。

国公不依不饶,追问再三:“是不是,是不是……后世肯定会这么记载,定国公徐增寿,未动会州一兵一卒,屡出奇计,引得泰宁卫征讨叛将,平定朵颜,智勇不失其父中山王遗风。”

“哈……”王爷憋不住了,笑出声,给他扇了一会风,只等徐增寿沉沉睡去,才停手,伏在他耳边,轻声说了句:

我只觉得,你那日,活脱脱像个小骚鞑子。

徐季年睡得正香,没听见,红烛高照,他在清风入梦中似乎看到了一双雄鹰,从喜峰口的山间乘月而起,飞过广袤雄奇的塞北边境,纵横与六合八荒之间。

那双皓白的鹰,倏忽间展翅高飞上北斗寒空,抖落一身尘嚣,原来万丈穹顶上没有太白海口写下的白玉京,没有仙人抚我顶,结发授长生,也没有马背上百载流传的长生天,只有那两只凭虚万里不离不弃的鹰,在苍穹与云海间浩浩乎逍遥相与。

南北东西,南北东西,只有相随无别离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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尾声·太匆匆

鼻尖是一线细腻清寒的香味,像是金陵二月初初消融的新雪,清冷孤绝,又饱含着伶仃料峭的春意。在那无尽的,如同深渊般的长夜里,他想起来了,那是……

他被杀死在四十五年前,坦荡地为哥哥挡下一刀,满怀着无尽的期望,释然地阖目。

踏着青烟和不知谁用细柳吹奏的送魂曲调,缓缓步入黄泉。

黄泉的尽头,一片血海。

他不知道的是,死在雁翎刀下的人,是不能超生的。

这把魔刀陨落在世间,饱尝战火,屠戮万民,吞噬着亡者的死灵,以日以年,积重难返。

他被困在血海炼狱之中,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珍视的一切被一一摧毁。

大哥被圈禁致死,姐姐在后宫中一点点枯萎耗尽心血,郁郁而终,妹妹勘破了红尘业障,青灯为伴。

宁王果然被那块腰牌猜忌牵连,失魂落魄,软禁半生。

他的雄鹰,飞下湛湛青霄,被生生折断傲骨,拔取爪牙,流放到山野间,伪装成了一只喑哑难鸣的鹤,从此静默而幽愤地被留在世间近五十载。

直到一天,一阵直冲云霄的清光朝他奔来……白发苍苍的朱权把刀拔出,放在膝前,明明是垂垂老矣的模样,他却认了出来,于是他拼尽一切地想要冲出血海,只那样一瞬,便被血海浓稠的煞气拖拽回来,血水渐渐淹没了他,煞气和戾气化成两道铁索,将他拖下更深处的炼狱之中。


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他闻到了一阵清寒的香气,有两个声音幽幽从头顶传来。

“宁王殿下想起来了?既然流离在外的魂魄找回来了,还请殿下平心静气,等待再度飞升的时期。”

“……仙长,如今我这三魂六魄齐全了,可也自知无法无忿无怨,再入化境。”

不是眷红尘,只道前缘误。

可三千界,十万天,谁能真正割舍下大地众生。

“可惜,可叹,殿下有何打算?”

一阵沉默之后。

“他……武阳侯,可入轮回?”

“殿下,实不相瞒,死在雁翎刀下的人,难以往生。”

“如何让他,从刀中解脱?”

“武阳侯或有执念,让他心愿得偿,可在幻境中求得一个圆满,或许……”

二人说话间,那香气越来越浓重,清冷萧瑟,仿佛一场桃花雪凌凌落落地落了满身,徐增寿渐渐失去了意识……


慕辞雅按照宁王的嘱咐,在南极长生宫中找到了那把宝琴,飞瀑连珠,连说罪过罪过,卸下两根琴弦,收好。

待幻境之中,乘着大船满怀着欣喜奔向北国的徐增寿得了一个圆满,长魂散尽怨气,从刀中挣脱了铁索,飘逸而出。

徐增寿尚未能分辨出幻境,只觉得自己随着运河上蒸腾的水汽腾空,飞升,又落入一片陌生的环境中,头顶是参天的树冠,他看到了与他一同落下的朱权,朱权朝他伸出手,他也就本能地上前,两人的手在空中错开。

此刻,他们是两束虚无的魂,有形而无实。

于是朱权朝他笑了笑,释然又欣慰:“小松,我找了你很久。”

两世的记忆重合,徐增寿不知是哭是笑,原来美满的永远是镜花水月,真实的人世间,那有什么两全?谎言堆砌的乐土,狰狞无常的尘世,却从来没有一处,能有他们方寸的容身之地。

他说:“阿权,洪武二十九年之后,我在应天,也等了很久。”

天色渐明,他们的神魂渐渐澄澈朗透,似乎就要消散,但他能看到宁王走向他,英挺的身影正如风中沙,流散开来,却还能听见朱权说:“所以我来了。”

红尘动荡碎裂,兴衰百载轮回。

你我终将重逢于红尘缝隙,轮回尽头。


曙光将显,圣木之下,一双人,两束魂,将要生灭轮回之际,被赶来的慕道长及时收入两根丝弦中,他坐在树下,将两根琴弦缠绕,相连,打了一个死结,大功告成。

夜幕褪尽,破晓的第一道晨光照耀尘世,金光万道,红霞烂漫,他将两根琴弦绑在圣木向阳的枝丫上。只见那两根交缠得难解难分的琴丝在往生的经文中,清光流过,飘飞向往生净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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