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头二狗

春柳挽春风,春酒对长空。
春江千万里,春山杳无踪。

《伴虎》番外A·金刀计(6)

CP:高湛/高孝瑜(古早人设:多疑偏执帝王&扶弟狂魔王爷)

summary:架空走向;NE;高九复仇记


6.噩耗

李昌仪想要劝阻一番,来不及开口,便听见外头传来太监的高呼:“圣上驾到!”

靠椅上原本愁容不展老太后神情冷厉,瞪着她:“步落稽如何会来!你如何走漏的风声!”

李昌仪当即跪地,扣头道:“臣妾不敢。”

老太后朝外头喝道:“就说哀家病中烦闷,不愿见他,让他走!”

可外头已然传来殿门大开的声响,天子驾临,命妇与内官们纷纷跪地,谁敢阻拦,皇帝不急不慢地踏入殿内,内侧的房门也被利落地推向两侧。

太后一时气急,盯着来人。

高湛作势行礼问安后,便挺立在母亲跟前,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。

两旁的宫人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,大气不敢出,生怕在这对至尊母子的气头上被无辜殃及。

赤袍金冠的天子冲破重重疑云,看门见山道:“母后近来可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。”

娄太后冷笑一声,不愿搭理他。

高湛也笑,只说:“是高归彦,还是高睿?”

太后依旧不语,于是皇帝转头看向李昌仪:“你说。”

李昌仪下意识地扭头询问太后,见太后神色冷然,便垂眸跪地,只道:“陛下明鉴,太后病中,如何能召见外臣。”

高湛又说:“六哥走得不明不白,当时只有高归彦伴驾,他说了什么,让太后疑心?”

李昌仪再拜:“回禀陛下,高归彦仍在狱中,如何能面见太后。”

皇帝看着她,缓缓踱步到她额前,乌底金云的靴子似乎下一刻就能抵在她的顶骨上,但天子的靴尖只是将将停在她额头前。于是她的额头上止不住地淌着冷汗,一滴一滴地顺着两颊滚落,堪堪悬挂在净透的下巴尖上,摇摇欲坠。

片刻之后,天子似笑非笑地问她:“李昌仪,你有几个脑袋?”

她不敢答话。

只听见高湛讪笑一声:“事不过三,欺君之罪,依照齐律,当如何?”

豆大的汗珠从她的下巴上重重砸下,李昌仪跪伏:“臣妾罪该万死,请陛下降罪。”

她的下巴被那只乌金的靴子勾着,勉强抬起头,对上天子似笑非笑的神情,高湛瞟了她一眼,转而去看太后:“母后,怨不得您如此信赖这个女人。您若是舍不得这个忠仆,不如儿子做一回恶人,先送她下去,在那边候着,如何?”

娄太后终于沉不住气,喝道:“放肆!”

高湛只是哼笑一声,似是无奈:“这便是放肆?母后,你当真偏心,从前高洋喝醉了酒,再荒谬放诞的事情也做得出,母后,那个时候,你怎么不站出来骂他放肆!”

娄太后一时语塞,回过神,气得脑仁抽痛,抓过手杖摔在儿子面前,痛心疾首道:“步落稽,你究竟,把自己当做什么啊,为什么偏偏要和高洋那个混蛋畜生比长短!”

她被逼得吐露真心,一语道破,也将儿子说得胸中震荡,像是一只利箭夹杂着强劲的烈风,灌胸而过,将人生生射穿。

天子只觉得脚下一阵趔趄,几乎站不稳似的,倒退了几步。

太后见他面色一瞬青灰,惨淡至极,便追击道:“你虽比不上高澄文武决断,比不上六郎宽仁刚毅,但至少……也万不该……从前你六哥如何待你,如何待你!你全然忘了么!步落稽,你从前如何跪在我面前,如何发誓,要效忠六郎!早知如此,当初……当初你六哥就不该……”

提到高演,皇帝仿佛回过神,打断了她,满眼斩钉截铁道:“不是我。”

太后看向他,怒目而视:“你说什么。”

高湛走到她面前,弯腰为她捡起略微沉重的凤纹权杖,深深地吸着气,极力稳住呼吸吐纳,似乎下了很大决心,这才缓缓跪地,双手呈上权杖,对着母亲,努力做出温和的语气:“母亲,不是我做的。”

此情此景,令人难免恍惚。

娄太后气焰被浇灭了大半,似乎面前的人不是高九,而是六郎,她哑着嗓子,问他:“当真?”

高湛点头,又说:“若是早知道是这样的局面,我当日就该趁机杀了高归彦……母亲,从前若非您和六哥,我早就被高洋杀了。当年我执意诛灭杨愔,一半因为他是高洋的近臣,儿子难免迁怒于他,另一半,不过是为了稳固六哥的帝位……事已至此,利高者疑。可那封册立皇太弟的诏书,是六哥亲笔所写。”

太后似乎还浸渍在长久的懊悔中,当年,她为什么不听一听儿子的肺腑之言呢……

母子二人在叹息中,再次对视。

娄太后终于接过儿子呈到面前的权杖,但她依旧存着疑虑:“孤只问一句,你如何自证?”

高湛闭目沉思,片刻之后,他似乎做出了抉择,平静道:“母后,且好生养病。”

娄太后略微一愣,不解地看着他。

高湛起身,朝她笑了笑,面色复杂难辨。但见天子挥袖,屏退了所有人,只留下母子二人在殿内。

太后看着年轻的帝王,只听他轻飘飘地说着:“母亲,我都知道了,当年之事……您和六哥,还有那副虎狼之药。其实不必瞒着我这些事,惹出这么多的波折来。左右我活不过而立,膝下几个儿子里头,高绰浑噩,高纬之后尽是幼子,国赖长君……”

太后眉眼间满是诧异,当即喝道:“九郎,不要胡言!”是谁,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奴才在他面前说三道四!她要彻查,将走漏消息的人通通剿灭!

高湛自顾自道:“儿子愿即刻秘密立储,立高孝琬为储君……聊以自证。”

娄氏撑着权杖,颤颤巍巍地挪到他身前,盯着他,锐利的目光慢慢地沁着水汽。这是她和高欢的第五个儿子,从小体弱又骄慢的性子,却是因着这个孩子,高欢对她又恢复了几分温存情意。

从前,她最看重长子,最心疼幼子,最偏爱六郎,而如今,她才回想起来,这是她唯二健在的儿子,活生生站在她面前,交代遗言呢。

老太后只觉得胸中有钝刀子在生剐着她,她艰难地开口,牙根也泛着铁锈艰涩,似乎是哀求:“阿湛,不要说了,为娘相信你,不要再说这些傻话……”

“高孝琬才智虽不及孝瑜,谋略胆识比不上他家四弟五弟,但他毕竟是大哥嫡子,所谓名正言顺,若是他愿意真心倚仗他那几位同胞手足,或可有一番作为……”

娄太后扯着他的衣袖,只是摇头:“小九,你糊涂了,那些话,你不必当真,阿娘相信你,你要好好的……好好的……”

高湛握着母亲的手,竟是罕见的平静而温和,他拍了拍母亲的手背,安慰着年迈的母亲:“母后,好好养病,为保大齐国祚万年,这封诏书,朕只能交托给您。”


春去夏来,娄太后病体渐愈,再度临朝。

大宁二年夏,天子令河南王巡防,与段韶、斛律光三路合围,攻克河北郡。

冬日,却夷狄百里,韦室朝贡。乃令赵王驻军北防,安德王高延宗随同督军。

三年,令左丞相斛律光佯攻玉璧,段韶领军沿黄河西进,直驱风陵渡,同州一线告急,周国请和,割让鲁阳、南阳二郡。

四年,周国大冢宰宇文护亲自修书北齐,请归还其母阎氏,并愿通好。齐帝欣然允诺,趁机要求周国割让义州。两国交恶,齐帝将宇文护之母阎氏驾到两军阵前,逼退周师,夺取东义州,直逼潼关。


北境,中秋,飞雪连天。

高延宗踏碎一路冰碴子,毛熊般地打着拱,来到赵王身边,虚心求教:“睿叔叔,狄人来袭,为何不趁机出兵,将他们一举歼灭。”

赵王铁甲扬鞭,遥遥一指,长城外雪原莽莽,浓云压境,天地间苍茫难辨。

高睿耐心地教导着他:“夷狄此举只为诱我军出长城,一探虚实。现下我军粮草充沛,只需架好箭阵,打他个以逸待劳。”

老五心领神会:“就拖着?”

高睿点头:“拖着。”

“拖到什么时候呢?”

“拖到天寒地冻,让他们讨不到好处,回到漠北继续挨冻。”

高延宗又问:“万一我手痒,就想开打,又该怎么办?”

有人踏上城墙,闻言大笑:“那就委托赵王,将五弟打一顿,让这小子涨涨记性!”

赵王刚毅冷然的面容不由轻笑一声,稍纵即逝,与来人点头示意。

延宗快步迎上去,也不管雪天地滑,只是扶住兄长,欢呼:“大哥,你可算来了!”

高孝瑜玄狐绒袍,戴着覆眼的墨色棉巾,目不能视,在弟弟的扶持下勉强爬上城墙,叹道:“好冷,延宗,你需好好向赵王讨教,等你能独当一面,也好让赵王能休息一阵。”

高睿只问:“河南王,许久不见,你的眼睛如何?”

延宗抢白道:“大哥自从前阵子在四哥军中寻边归来,夜盲愈发厉害了,但皇帝九叔也不关心大哥,又令他来北边巡防,哼!我怕大哥夜盲未愈,又害了雪盲症,才让大哥蒙上眼睛在登城巡视。”

赵王知道这个孩子向来粗中带细,从年轻时期的高洋那里继承了一段胆识谋略,不由点头称是。他暗想着,同样是自幼失祜,同样是大起大落,竭力自强而贬谪出京,叹惜之余竟也和这个大侄子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情绪。

他面上依旧冷淡,只说:“延宗,说话小心些。”

河南王呼吸着北境的冰雪,下意识地向远方眺望,问道:“从前六叔亲征库莫奚,便是从此地发兵么?”

延宗顺着他的方向望去,有些向往道:“我也不知道,睿叔叔没告诉……”

城内,一匹军马飞纵千里,铁蹄飞溅雪泥,而传令官一身素缟,冒着侧滑的危险,不敢怠慢,一路高声疾呼,打断了他们的笑谈。

赵王率先瞧见了异端,皱眉道:“延宗,禁声。”

高呼中,河南王勉强听清了什么,他目不能视,听力格外敏锐,于是不可置信地退了几步,直退到城墙边,几乎要仰面栽倒下去。

高延宗惊呼道:“大哥!”

所幸赵王眼疾手快,冲上前一把拽扯住河南王的衣领,另一手顺势扯过他的衣带,将人拉了回来。

高延宗从赵王手里扶过几近晕厥的大哥,让他靠在自己膝上,蹲跪着,呵气捂热指头,去掐孝瑜的人中,一边说着:“大哥,大哥,醒一醒,咱们这就回晋阳!我带你回晋阳,大哥……”

是岁,穷冬,冰雪深重,倾覆塞上沃野千里。

伴随着洋洋洒洒,肆虐九重的风刀雪剑,还有齐国青年天子蓦然薨逝于归途的噩耗,同样在北境掀起一场震荡。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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